《烟火乡村》是王健近年的散文作品合集,在这些散文作品中作者重回童年,徜徉在天地大自然中,他的眼中,花草树木皆有情,鸡鸭猫狗都有意,最慷慨的是大地,最宽容的是大自然,在父母锅碗瓢盆的慈爱中,在乡里乡亲婚丧嫁娶的习俗里,乡村展现出她最温馨、最丰富、最亲切的浓浓烟火味道。动物野趣、田野风情、儿时游戏、自制玩具、乡村味道、至爱亲情等等,这些小时候故乡的风景、故事或经历,正如粒粒珍珠,聊以慰藉故乡在天南地北的游子之乡愁……
散文
逮蜈蚣
作者:王健
蜈蚣是家乡常见的一种多足爬虫,因为它有毒爪,很多人都很害怕。
在文学作品中,蜈蚣也是经常出现的厉害角色。
在《西游记》里,蜈蚣精就很生猛。
在《神雕侠侣》中,洪七公在雪地里埋上一只雄鸡,引来百十条红黑相间的大蜈蚣,油炸焦脆,清甜美味。
《天龙八部》中,段誉也因为肚子里爬入了蜈蚣,从而以毒攻毒,去除了已中的剧毒,实现了百毒不侵。
因为蜈蚣具有熄风、攻毒、通络的功效,能治疗惊痫、蛇伤等,是一味重要中药,收购站大量收购。
对于少时的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卖蜈蚣能赚来学费和零花钱。
惊蛰过后,天气转暖,蜈蚣开始出没,挖蜈蚣的季节就来临了。
学校通常会放一个星期的勤工俭学假,主要就是给我们去挖蜈蚣。
其实,哪里会比较容易挖到蜈蚣,我们的心里都有数,抢先去挖,挖到的机会就很大。
田埂斜坡、枯叶堆、石头缝、墙脚边都是蜈蚣藏身的好地方,我们在这里大显身手。
蜈蚣是典型的肉食动物,有几十对爪子,但它的第一排颚爪环报呈两个半月形,爪尖锋利,能射出毒液,除了吃小昆虫,甚至能杀死比自已大得多的蛙、鼠、雀及蛇等。
挖到蜈蚣卖到钱当然很好,但是也充满了危险。
有一次,我独自一人费力地翻开了一块大石板,里面竟然是个蜈蚣窝!有六条肥壮壮黑油油的红头大蜈蚣,它们一下子暴露在一向不喜欢的阳光下,开始四散逃窜。
一阵狂喜!机不可失!
身边有一堆石块,我连忙捡起来分别压住三条蜈蚣,两只脚各踩住一条,然后用小铁锄按住了最大的那条。那条蜈蚣头深红,身墨绿,被按住后身子翻转摇摆,露出泛着金黄光泽的强健肚皮,头顶上的红须左右颤动,一对颚牙不停开合,跃跃欲咬,张牙舞爪。
我找机会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掐住了蜈蚣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准备垫在锄头把上以便掐掉它的毒爪。
突然,我感觉到右腿痒痒的,回头一看,哎哟妈呀!右脚踩住的那条蜈蚣已经爬过了脚面,上半身爬上了我的小腿,进入裤管了。
原来,因为担心踩烂了蜈蚣,我踩得比较轻,刚好又只踩到它的尾部,它的上半身使劲往上挣扎,就脱逃了。
这时,手上的蜈蚣将我的左手四个手指和手腕都紧紧地缠住,身子一伸一缩,拼命挣扎,几十个爪子的尖深深地嵌入皮肤里,连尖上的小黑头也插进去断在里面了,我想摆都摆不掉。更要命的是,毒爪还在!
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三下五除二将手上蜈蚣头搁在锄头把上,用右手大拇指指甲尖将其毒爪切掉了。然后右手抓住它的头,拉着它的身子一圈一圈地从手上绕着扯开,直接扔了出去,刚好落在石板上。
再低头去看右腿时,裤管外面只露出了蜈蚣尾巴上的最后一对红爪子。因为担心碰到蜈蚣,我赶紧轻手轻脚地挽裤腿,等挽起一匾,连蜈蚣的尾巴都不见了踪影。痒酥酥的部位已经跨过了膝盖,感觉蜈蚣的头正向大腿内侧游过去!
我去!再往上走就是关键部位了。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颈子、后背都渗出了汗,湿透了衣服,凉飕飕的,额头的汗水都滴下来了。
我小心地松开了左脚并后退了一步,放走了左脚踩住的蜈蚣;然后飞快地解开了裤腰带,小心翼翼地提着裤子,尽量空着前半部免得碰到蜈蚣,并慢慢将裤子褪到脚边放下。
这时,蜈蚣已经爬到了大腿中部,宽宽的平头向前直冲,两只红须须飞快挥舞,一边嗅着一边继续向前爬。
我捡起了一个枯树枝,顺着放到了蜈蚣头前,指望它爬到树枝上,谁知它偏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我马上把树枝打横,准备等它一爬上树枝就挑起它的头,然后慢慢扯住它离开。谁知它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爬过了树枝,前几节已经又爬在大腿上了。现在强行挑,保不准它会咬我一口。
怎么办?再往前就要进入我的内裤了!
容不得多想,另找树枝又已经来不及了。我试着动了动树枝,蜈蚣只是经过树枝,并没有紧紧抓住树枝,我一抽竟然将树枝抽出来了。
我接着将树枝压住内裤裤边,拦在蜈蚣前面,蜈蚣的头一爬过来,我马上抬起了树枝。
蜈蚣感觉受阻,头旋即又往下探,寻找出路,我又用树枝拦住;蜈蚣又向左向右探索,我都先一步顶住。
蜈蚣有些恼怒,红须须挥舞地更加频繁,也有些焦躁不安。
蜈蚣又往回退,我也用树枝紧紧地托住它的头,不让它的第一对毒爪接触到我的皮肤。
经过几次反复,蜈蚣感觉无路可走,只好慢慢的顺着枯树枝往上爬。
树枝不长。等到蜈蚣的大半个身子爬上了树枝,这时它的头也差不多要爬得我手上了,我轻轻一扯树枝,蜈蚣的后半身就腾空了。
我赶紧扔掉了树枝,捡起了小锄头,重新按住了这条蜈蚣。
危险解除!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将这条蜈蚣的毒爪除掉,装进了瓶子里并将瓶盖旋紧,接着收拾好石块压着的三条蜈蚣,再寻找扔掉的和放走的那两条蜈蚣。
我又将那个大石板翻开。
乖乖的!那两条蜈蚣趁着我没时间管它们,又重新钻到石板下面躲避阳光。
又是手到擒来。
至此,六条蜈蚣如数擒获,大获全胜。
还有一次挖蜈蚣时,也遇到了危险,不过这次不是蜈蚣。
有一个比较陡的山坡,坡上竖着一根已经腐朽已久的树桩,桩心都烂透了,里面有些树屑和杂草。根据我的常识,这种地方温暖潮湿,蜈蚣最喜欢呆。
山坡太陡了,根本没地方站稳脚,只能冲上去,借着冲劲把锄头挖进树桩里猛掏一下,将里面的东西带出来。
我第一次冲了上去,只是将锄头伸进了树桩,还没来得及掏一下,人就退落了回来。
旁边的小伙伴有的起哄,有的打气。
我就不服这口气!
第二次,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劲,又冲了上去,扎扎实实地把锄头挖了进去,猛地把树桩内的杂物往外带出。
我的身子倒退着往回往下落,正低着头寻找可以下脚的地点,却突然听到小伙伴们的惊呼:蛇,蛇,蛇!!!
我抬头一看,一条一米多长的泥蛇正凌空伸展,灰黄的肚皮纹理清晰可见,三角头上的红信子“嘶嘶”直射,正要落到我的头上。
我吓得腿一软,赶忙向左边草地上一撤步,摔在灌木丛上。
空中的泥蛇也直直的落在下面草丛中,“嗖”的一声不见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还是中了一次蜈蚣的招。
那次我挖到一条蜈蚣后,照例用锄头按在地上,左手两根指头捏住它的后颈,准备提起来。
不好!感觉蜈蚣太滑,没捏紧。我赶紧加一把劲往下压再去捏,但太迟了,土太松了,蜈蚣的身子全部陷进土里,已经掐不住了。
我连忙撤手,瞬间二指头尖一阵刺痛,又疼又麻的感觉马上传到了手指根。蜈蚣从松土里抽转身回过头,狠狠地夹了我一口。
我提起手,一条大蜈蚣被我从土中带出来,正粘在我二指头上,整个身子在空中飞舞。
我猛然一摆手,将蜈蚣摔了出去。
二指头上出现了两个红红的小爪痕。用右手对着伤口一挤,里面就渗出了一点毒液。
痛感一阵一阵加剧,上半个手掌都肿了起来。
小伙伴们抓住了那个罪魁祸首,拥着我回村求救。
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说人的新鲜奶水消毒效果好。在大伙的推搡下,我伸出了手,一位大方的小嫂子挤了几滴奶到我手指头上。手疼未减轻,心里暖暖的,倒是我的脸羞红得火辣辣的。
又有人说鸡屁股能对付蜈蚣伤。几个小伙伴大白天像鬼子进村一样,卖力地追得鸡飞狗跳,终于抓住了一只鸡,将鸡屁股按在我手指头上磨蹭。
还有的人说童子尿可清肿解毒,缓解疼痛。得到大人的授权,几个小伙伴马上掏出了小鸡鸡对准我的左手一阵扫射,特别是平时对我有意见又敢怒不敢言的狗蛋,射得格外起劲。结果,我惹了一身骚。
似乎各种治疗手段也不见明显效果,头还微微发起烧来。
伙伴中的老大杨三信誓旦旦地说:不要急,等到明天一大早雄鸡打鸣时,毒性一定会消退并且不疼了,因为公鸡是蜈蚣的舅舅,还用《西游记》里最终是雄鸡收复了蜈蚣精来作证明。
以往,天黑了妈妈们到处喊我们回家吃饭还找不到我们,这天我从未如此迫切地希望太阳早早落山,一个劲地盼望天赶快黑下来,黎明最好马上就来到。
伴着一阵一阵的疼痛,我顶不住困意,还是进入了迷迷糊糊的睡梦,拂晓时分,我被公鸡打鸣声惊醒了,手指头似乎真的不那么疼了。
现在想来,可能还是时间的功劳吧。
危险归危险,疼归疼,被蜈蚣咬伤并不会吓倒我们,好了伤疤,我们又活跃在野外。
那时候,我们在上学的路上都带着小挖锄。因为瓶子不方便携带,抓住的蜈蚣就装进塑料袋里,在袋子上扎几个小孔让蜈蚣透气,袋子口就折叠起来。有时正在上课,蜈蚣从未折叠紧的袋子里溜了出来,爬到了女同学的领子上,吓得她们花容失色。
最佩服的就是我三姐了,称得上是“蜈蚣仙女”,胆最大,抓的蜈蚣也最多。在她的带领下,我们每年都战果丰硕,是镇上收购站的大客户。
我们将抓到的蜈蚣从瓶子里、袋子里一条条放出来,将薄篾片两头削尖,对着蜈蚣的头尾各插一个小口一撑,就将蜈蚣撑得直直的。
然后拿来一截竹竿,一头劈开,将撑好的蜈蚣一条一条夹进去,再用细绳扎紧劈开的这头,就制成了一张“蜈蚣排扇”了,挂在墙壁上等待阴干。
撑蜈蚣时,一大群鸡会贪婪地围过来游走在我们身边,赶都赶不走,趁我们不注意就从地上或我们手中抢走蜈蚣吃掉了。撑好的蜈蚣挂在墙上,也有老鼠趁黑前来偷吃。有的篾片太软,蜈蚣劲大,它们通过不停地伸缩身体,将篾片折弯,然后自行逃脱了,留下空空的蔑片。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当年我真有那么勇敢和皮实吗?
王健,笔名煊堉,年毕业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深圳公务员。工作时兢兢业业,闲暇时喜欢探寻大自然,诉感受于笔端。感恩出生于农村,有幸领略田野之美、天地之厚,也感恩生活于深圳,欣享改革红利、开放视野。
审读:喻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