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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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器一盏一壶,青黑素彩饮馔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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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酽庐茶舍主人收藏的岳州窑茶器

越探究,越深爱

有些人爱上喝茶,是从茶器开始的。一时品不出茶叶滋味,但能一眼被器物打动,风炉、杯盏、壶、匙、则……美得与日常不相关联。谁又说不是呢,一杯茶,是可以将人拔出庸常那么一小会的。

明朝的张岱曾说:人无癖不可交也,以其无深情也。一个人爱物成痴,只是他执念和热情贯注的表现,并不值得诟病,相反,这样的人才更值得交往。他们常常越探究,越深爱,使得许多隐匿的美好事物终不至于黯然下去。

丁智是可以将一件器物完全消解后仍能感受到美的人。我有时会从他语焉不详的描述中,忽然得见满山坡的凤尾草在铜官镇后的山上招摇,湘江边簇生的浮萍水藻,还有藏在各处的玛瑙长石。他去寻找这些让釉色变得莹泽或者荫翳的材料,又将它们聚拢,本身就是值得玩味的事啊。

现在,我们知道了,陶瓷是金木水土火交相融炼而成的,所以,一只小茶盅当然值得珍惜,在它身上,有着每一种自然元素不可小觑的力量,也蕴含着一个人的世间情味。

“要知道美好生活是什么状态,才能做出美的器物”,丁智说。既然如此,每一只被认真造出来的茶器,有什么理由不应当被深刻理解呢?

文|王砚

图|陈韵骄

一盏一壶,青黑素彩饮馔事

长沙酽庐茶舍主人郑晓云收藏的唐宋各式茶匙。

茶中的趣味,除了茶的本性所在,还要靠许多外在的事物慢慢析出。比如,水和器。陆羽在他所著的《茶经》里极为看重:水为茶之母,器乃茶之父。明代的田艺蘅写了一部才子之作《煮泉小品》,亲尝各地泉水井水,在他看来,论茶难免辨水;而茶器之纷繁,更是与历朝饮茶的品类与方式息息相关,一盏一壶的细微变化,能窥探当时饮茶风气,到最后,它跳出了寻常饮馔事,开始深刻影响人们的审美观。

1品饮色彩,唐代喜青,明爱素

专门的茶器出现,是七世纪之后的事了。在这之前,茶汤和其他食物不拘一格,同一器皿盛水、盛羹、盛菜、盛酒、也盛茶。岳州窑、长沙窑出土的碗盏瓶壶,正是如此,研究者和收藏家并不能肯定地说出其特定功用。

在唐代,人们喝茶基本上属于生煎羹饮,如今家中的煎药罐子与此略相类似,火上慢熬,滤出汁液,颇有古风。彼时,饮茶和烹茶的过程还并不复杂,所以,碗杯罐都可以作为茶具使用。一壶一碗构成了唐代饮茶的简约风。瓷茶壶,唐代叫“茶注子”,壶嘴短小,没有什么装饰,一注茶倾泻而下,饮者端碗满饮,至为朴素。除了碗、壶,茶托子也开始流行起来。茶托之于茶杯,如鞋与衣的搭配,可点缀,也可隆重。

唐·白釉带托盏

讲究茶事的陆羽还是从审美的角度给茶盏作了评判,“越州瓷、岳瓷皆青,青则益茶”。青色瓷为上品,能增加茶汤色泽,而邢州瓷白,茶色便发红;寿州瓷*,茶色发紫;洪州瓷褐,茶色黑,都不适宜。其实,越窑邢窑都是中国名窑,早有“南青北白”之誉,只是因为茶的介入,便硬是分了个高下。他在《茶经》中罗列了28种煮茶饮茶的器具,从精良的材质,到美观的形态,齐全的配套,各有说明,从此引领文人士大夫们走上了追求茶之神韵的品饮之路。

从陶瓷史上看,宋代的茶器美学上升到了一个新境界,瓷器以“官、哥、钧、汝、定”五大窑为代表,且唐代并不推崇的黑瓷,跃升为魁首,尤以福建建窑和江西吉州窑出产的为尊。这是因为宋人好斗茶,黑釉建盏最能衬托洁白的茶汤,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盏色贵青黑”也就这么形成了。

元·赵孟頫《斗茶图》

明代对于茶具色泽的要求,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茶疏》中说“其在今日,纯白为佳”——茶盏由黑釉瓷变成了白瓷和青花瓷。一切仍然是为了审美的需要,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饮茶方式的变化。明初,朱元璋下令减轻茶农负担,不再制作穷工极巧的团茶、饼茶,而是以散茶替代。当时的潮流引领者是朱元璋的弟弟宁王朱权,这位皇族子弟逍遥逸世,将毕生的精力都投向了文化,在音乐、戏剧、诗歌,以及古代科技方面都有极高的成就,中年之后,还写了一本《茶谱》,把他对于自然与生命的感悟融入了茶道之中。制茶工艺改变之后,朱权提倡饮茶从简,创造了瀹(yuè)饮法,即用沸水直接冲泡茶叶,无须经过以往的炙茶、碾茶、罗茶三道工序,只要有干燥的茶叶即可。这也是现在比较流行的饮茶法。散茶瀹饮风行,仪轨不再严肃,给茶人们留下了很大的自我发挥空间,嫩绿的茶芽,清雅的茶汤,在雪白的茶盏映衬下更显清新,诗画尽在一盏茶中。

明代亦是紫砂器具的时代,人们对宜兴所产紫砂壶的崇尚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制壶的能工巧匠层出不穷,最终形成了一门独立的艺术。而当时的茶盏则讲究以小为佳,尤喜白釉小盏,它直口尖底,成鸡心形,俗称“鸡心杯”。

明代紫砂壶

鸡心杯

与明之纯净迥然不同的,是清代茶器的富丽浓艳。市面上处处可见景德镇窑烧制的青花、粉彩、五彩装饰的茶壶,有圆形、方形、莲形、扁圆形、竹节形、菊瓣形等式样。时至今日,这些风格、款式特征明显的茶器依旧被大量仿制。

小巧的茶具流行与品茶方式大有关联。清代诗人、文学评论家袁枚在福建武夷山游玩时,有个寺庙僧人献茶与他,“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橼。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果然清香扑鼻,舌有余甘”。这种小壶小杯冲泡、小口细品的品茶方式就是后来盛行于闽粤地区的工夫茶艺。其间冲泡的意趣,已经完全超越了喝茶本身。

清·青花诗文茶壶一套

2岳州窑和长沙窑,一脉相承

陆羽在《茶经·四之器》中说,“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上,寿州次,洪州次。”在他心目中,岳州窑(今湖南省湘阴县)与越州窑(今浙江省上虞、余姚、慈溪、宁波等地)并美。

陆羽出生时,距唐初已有年的历史,那时岳州窑生产的茶具是什么模样?他未曾到过湖南,却从其它地方得以见到。他去世后,距离唐末还有年,这一段漫长的时间里,和岳州窑相邻的长沙窑在烧制传统青瓷的基础上,还创烧了白釉花瓷和多种釉下褐绿彩青瓷。

岳州窑始烧于东汉,西晋、隋唐之际是鼎盛时期,中唐逐渐衰落,宋代开始流变为“粉彩地采釉绘花陶”系。湖南不少墓葬中曾经发现过完整的岳州窑青瓷器,这些陶瓷器中的茶具,有些见于《茶经》,有些在盛唐已经不再出现。

陆羽自己设计过一款生火煮茶用的风炉,其状如鼎,有三足,创意或许来自岳州窑的带托三足釜,它深腹圆底,下边有一个托盘,托盘上可以放炭烹煮。

我们在长沙太平街“酽庐”茶舍主人郑晓云处,见到了一只他收藏的岳州窑小水盂,极其圆润小巧,仅两指一握,圆饼底,釉色莹洁,盂底已呈半透明的玻璃质状,开出细碎的裂纹,非常美丽。像这种“盂”,还有带盖的,大小不一,大的可贮热水,小的可以存放团茶和盐花(唐代烹茶有加盐花的习惯,所以盐罐是必备之器)。

“类冰”是岳州窑器物的一个特征

陆羽的《茶经》定稿于唐中期,当时的岳州窑分两处生产,一处在铁角咀(习称岳州窑,位于湘阴);一处在石渚(习称长沙窑,位于望城),两窑隔湘江相望,当时相距仅10余公里,而且两地都生产青瓷茶具,长沙窑除了青瓷之外,还出现了青釉带彩装饰的茶碗,比如,一只碗心写有“岳麓寺荼埦”五字铭文的茶碗(现藏于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长沙窑“荼碗”

当《茶经》问世后(公元年),铁角咀窑已经逐渐停烧,而石渚的窑火仍熊熊,它烧制了大量的“国士饮”(一种即可饮茶也可饮酒的茶盏)、流部细长的执手壶、带托的茶盏和器型更小的杯子,这些似可说明,晚唐的“点茶”之风已经萌芽。

整部《茶经》并没有出现如今名震中外的长沙窑,一个重要的原因,长沙窑晚于岳州窑,陆羽并没有见到它的后期产品。而两窑烧制的瓷器胎质、釉色与烧瓷技术,其实都是一脉相承。后来长沙窑釉下彩的出现,也绝非偶然,它是在较长时期岳州窑的青瓷烧造基础上,逐渐创造发展起来的。不过,以陆羽关于茶器须“益茶”的标准,他恐怕未见得会给长沙窑的茶器打个高分,因为长沙窑烧造的并非青绿如玉,而是色彩绚丽,其中生产的白釉花瓷,一团锦簇,就更不“益茶”了。

唐长沙窑青釉褐彩题记瓷壶

陆羽刻意追求茶、水的纯净,器物的形制以及对饮茶环境的要求,无一不体现出文人士大夫的审美趣味,岳州青瓷典雅庄重,釉色沉稳素净,带有玻璃质感的冰裂纹更能使茶汤增色,于是备受青睐,成为唐代名瓷。长沙窑走的却是亲民路线。当饮茶之风遍布,它从花色、品种上下工夫,为大众提供了一个远超岳瓷的选择空间。生产的各种日用器具,连陶瓷玩具也有,且釉下彩经久不褪,色彩鲜艳,颇能获得市井喜好。更为重要的是,它价格低廉,一件浙江嵊县的越窑盘口壶定价一千文,而一只长沙窑的青瓷壶在壶身上标明:“富从升合起,贫从不计来。五文。”这是它的市场优势。但是,低廉的价格也决定了它难出精品,大量的出土器物无论是从胚胎加工,还是装饰手法,都显得粗陋。到了五代十国,战乱频仍,社会经济溃退,人们对陶瓷制品的需求急剧下降,长沙窑终于荒落了。

长沙窑与湘阴窑位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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