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后我再也负担不起一只狗的一生 [复制链接]

Diudiu是我那可爱到爆又欠揍到爆的妹妹，橙子是我和diudiu的玩伴。

它是只小白狗，我捡的。确切地讲是喂了一次食物后，它跟我回了家。

它太容易被记住了，因为不出众的外表。第一次见它是接diudiu放学的途中，它在垃圾堆里寻找果腹的残渣，小小一只筷子那么长，白色的毛全是泥巴，眼睛周围也沾满了黑色的秽物，蔫蔫地抬起头瞥了我一眼，有点丑，它的牙齿是呲出到嘴外的，地包天，干巴巴的毛色也不纯，脑袋上面还秃了一块漏出脏粉色，猜它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被遗弃。

我没想过，这次的对视会改变它流浪的一生。

后来总是能看到小小的它被别的狗欺负，被欺负了也只会跑远点原地干嚎，等到别的狗走了以后再跑回去在残渣中挑寻残羹。后来我于心不忍给它带了食物，一小撮一小撮地丢给它，它衔起食物会转身往后跑两步再吃，数次之后见我没有恶意，渐渐地它不再怕我了，在我脚边小心翼翼却又狼吞虎咽，时不时还抬起头还要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狗抢食。

次日接diudiu放学，它还在那里，这次给它带了火腿肠，再也没有跑远吃，在我脚边狼吞虎咽，我试探性地摸了摸它的头，它顺了顺耳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诧异和惊喜。diudiu下车后拍拍它的头，它也冲我们摇了摇脏兮兮的小尾巴。

喂饱了小流浪狗，我们也该回家吃饭了，路上diudiu一转身，就看到它在很远的地方跟着我们，我们走一点，它也走一点，我们停下来，它也停下来。diudiu以为它是没吃饱，从书包里拿出零食跟它分享，这次它向我们跑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怯懦。

再见到它的时候，是在我家门口，瘦瘦小小的一只，怯生生地盯着室内，我冲它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吃东西，它看懂了，试探性地小跑到我脚边。

后来它每天都出现在家门口，却也守规矩安安静静呆到小角落，硬生生地给自己赖出了个家。

但妈妈是不喜欢狗的，架不住我和diudiu软磨硬泡，也源于它自己争气从来都拿得住分寸，我妈最终妥协了，条件只有一个，不准进房间。

家有了，名字总的有个吧，diudiu问我，我正在吃橙子，便随口道，那就叫橙子吧，名字陪伴了它八年。

橙子的确不能算是漂亮的小狗，可它是无可替代的，是好看的，是可爱的，是聪明的。

Diudiu那会每天都有校车接送，一次在去集合点的时候，她随口对橙子说了句：走，送我去上学。橙子真的跟着她出了门。校车开走后，它自己又乖乖地回来。狗对时间是有感知能力的，橙子来到我家后就代替了我开始接送diudiu。橙子会早起等待它的小主人背好书包然后一起出门，也会在放学时跑到集合点等待它的小主人一起回家，一人一狗蹦蹦跳跳地回家。还是同样的那段路，但橙子再也不用在垃圾堆里果腹了，当它再看到曾经的流浪狗，会不会扬眉吐气。流浪狗总是懂事地让人心疼，拿在手里的食物它从来不吃，摇着尾巴眼珠子巴巴地盯着食物转，哈喇子流了一地急得乱转却也从不逾矩，只有食物被放到地上时，它才会大快朵颐，大抵知道自己是被捡回来的，生怕僭越了规矩，再被赶出去吧。我和diudiu总喜欢试探它，橙子没有一次是抢食的，每每看着它心底自豪的同时又泛上心酸。

橙子有次在刨洞，全神贯注的扒拉，丝毫没有察觉到diudiu已经走到它的身后，diudiu故意想吓它于是吼了一声，橙子当时的弹跳力一点都不输花狸猫，匆匆忙忙转身瞥了一眼屁滚尿流地跑远。

橙子是有眼力见的，它经常会偷偷跑进房间，冬天取暖夏天吹空调，有次diudiu和橙子一人一狗，一个趴床上，一个趴地上，diudiu叫它过来，它下意识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又趴下，大概心里想的是，你个小胖妞，没东西吃叫我干嘛。人的心眼总是比狗多，diudiu开始装哭，橙子两只小后腿一蹬，摇着小尾巴就跑过来盯着它小主人，对橙子来讲，待在脚边就已经是对守护最好的诠释了。

橙子是怕水的，曾经我和diudiu带着它玩把它扔到了水里想试试它会不会游泳，它笨拙地扭动身子扑腾地爬出来，来不及甩干身上的水就慌不择路地跑开。自打那以后它就很害怕水，洗完手上沾的水冲它掸，它也会后退几步。

橙子是怕鞭炮的，听我爸说是有一次过年它趴在鞭炮很近的地方，被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吓到惊叫，颤颤巍巍缩在了墙角，从那以后风吹草动声音稍微大点它都会很怕。

这八年你把我们护得很好，带给了我们很多欢乐，可我们却让你怕水又怕高亢的声音。

橙子是贪吃的，也可能是小时候流浪饥一顿饱一顿地饿怕了，有次贪吃撑到站不起来，diudiu抱着它哭，它往diudiu怀里蹭，后来我爸当了一回兽医，救了它，它又多陪了我们四年。后来还是每次吃很多，吃的小肚皮圆滚滚，走起路来小屁股一扭一扭，真是记吃不记打。

橙子是条小母狗，它生崽了，每个都小小一只，像是一窝老鼠，其中有两只长毛的，静如处子，动如摇摆的拖把，大家都把那两小只叫拖把狗，后来留了一小只短毛狗，是最像橙子的，草率地取名叫“二狗”，天生会跟人握手，小家伙随它娘，忠心。其它的小狗都送人了，橙子受人喜爱，小狗崽子们自然也受欢迎，年年都有人稀罕。

橙子很聪明，见过它的人都这么说，在家里的时候手边有个塑料袋，只要听见响声它就哒哒哒地跑到跟前。你看着它，嘴里“吭”一声，它就知道它该出去或者停下正在做的动作。每次回家的时候，它都会跑出来接你，在你腿边摇着小尾巴又蹭又跳，这是一只狗的仪式感。

橙子是个粘人精，很喜欢跟着人，把它锁到家里，它也会从底下刨个坑，看你走后再跑出来追出来，你一回头它站住不动，你一转身它又继续跟着。腿短归腿短，人家马力足，跑起来的时候四只爪子都没着过地。后来觉得它跟着电动车跑太累了，示意它待到前座，它不愿意，那你个小短腿就可劲儿造吧。直到后来，橙子跟在我们后面跑的时候被一群狗咬了，diudiu心疼地把它抱到电动车前排底座上，从那以后，每次骑电动车出门，它都会自己跳上来，开车出门时diudiu在副驾垫了垫脚，橙子也会跳到diudiu脚边。

橙子是我见过最有良心的狗，有次它把卫生纸扯了一地，我提着它脖子一把它摁在卫生纸跟前，打得它嗷嗷直叫鼓起劲一直往后缩脑袋，后来打得我也心疼，放手让它跑开。它跑开的时候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我拍了拍手叫它过来，它迟疑了一下还是夹着尾巴低眉顺眼地跑到我脚边，我伸手作势要打它，它皱着眼睛狗脑袋使劲往后缩，虽然夹着尾巴脚底却站的笔直等着挨巴掌。我被它的样子逗笑了，它听见我的笑声皱着的眼露出一条缝观察我的表情后，夹着的尾巴瞬间扬眉吐气左摆右晃，脑袋蹭着我的裤子，两只狗眼睛时不时瞅一眼我的表情伸出舌头就舔我的手，又蹭又舔一个劲地撒娇，完美展示什么是狗皮脸。可它明明知道会挨打还是会回到你身边，这又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橙子是只长记性的狗，有次它偷吃鸡蛋，我又打了它，相比第一次打它有过之而无不及。挨过打之后，我把它叫到跟前，这个狗脑子不会想到我会再拿鸡蛋试探它，当它看到地上的鸡蛋时，夹着尾巴胆怯又快速地跑开了，跑到一个它认为你追不上它的距离屁股往地上一坐然后看着你的反应，你要是向它走去，它又会快速起身往更远的方向跑开，不让你接近，生怕你跟它翻旧账。后来再有人伸出手作势举高时，它都会下意识得皱眼睛缩脑袋。

有次和diudiu挑了一个茄子，准备下午吃，被橙子看到跑过来叼了茄子就跑了，难道是我们平时跟你抢食太多了，你这个小心眼伺机报复吗？

我在苏州的时候，跟家里发视频聊天，我爸和他的朋友吃饭，我看到了守在饭桌旁边的橙子，每次它都这样，吃饭的时候小屁股往地上一坐，小脑袋挺的笔直全神贯注地盯着餐桌。我跟我妈说想看看橙子，她被逗笑了，你爸你那些叔叔都在这呢，你只看你的狗。橙子看着镜头里的我，嘴里呜呜地叫着，前爪子扒拉一直在扒拉手机，我知道它很想我。

我和diudiu都喜欢给橙子挠痒痒，叉住它的前腿两边的咯吱窝让它四脚朝天地躺着。它貌似是不怕痒的，挠它的时候还会配合舒服地闭上眼睛，再后来有人蹲下摸它的时候，它都会卧倒紧接着一个侧滚露出肚皮，两只前爪子蜷缩着，示意别人摸它，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浪”的小母狗。后来它经常这样睡着，书上说，这是狗有了安全感才会把最脆弱的地方露出来。

橙子喜欢到处逛，它去走街串巷的时候没人替它操心，每次吃饭的点它都会按时回来，但是后来我竟然信了它会走丢的谎话。猝不及防的离别是会让人窒息的，年突如其来的疫情全民闭门不出，我们被困在了阎良，也被困在了橙子的记忆里，我甚至不记得最后逗它的情景，毫无征兆地就见不到了。

橙子是吃带鱼划伤了肠胃，家里的一众亲戚都瞒着我和diudiu，只说它是走丢了，周围都找遍了，心里一下子就沉了，但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没做，默默地接受了。

直到它离开一年半后，我妈有次说漏嘴，我才知道它不是走丢的，去阎良的路上，我开着车哭了一路，脑子里心里全是橙子。

它陪伴diudiu从小学到高中，陪我从初中到毕业参加工作，这是我们十分之一的时光，却是它的一生。

后来我再次回到那间老房子，一进门恍惚间看到橙子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向我狂奔，漏出粉色的舌头等着我蹲下身抚摸它的脑袋。整理柜子的时候也总感觉橙子静静地趴在一角随时待命，我甚至能看到它从门口站起身抖擞了身子，走到离我更近的地方懒洋洋趴下，两只前爪前伸，头耷拉在爪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随时等着我叫一声橙子，它就会扭着小腰摇着小尾巴到我脚边对我吐舌头。我下意识回了好几次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那你当时有在看着我吗？

橙子离开后我还想过养一只小白狗，橙子的崽，没人同意，他们不知道那只狗对我来讲的意义，那就算了吧。

在橙子之前家里还养过一条狗叫豆豆，威风的大狼狗，也很聪明，看护自己家的东西从来都恪尽职守，馋了只在邻居家偷吃，也是个粘人精。它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跑丢了，我记得那天我放学回到家，我爸说豆豆跑丢了，已经找了一中午了。我爸对我说的时候有点自责，下午全家人又出门找，我们走了很多路，喊哑了嗓子，问了很多人，得到的都是三个字：没看到。出门找它的时候我的玻璃心有了裂缝，后来带着一地的玻璃渣哭哭啼啼回到了家。有人跑来告诉我，你的狗这会都应该被送到狗肉馆了。明明已经是一地的玻璃渣了，你为什么还要穿着最坚硬的鞋子把它踩得更碎些呢？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狗肉，家里觉得我小题大做有时候会骗我是羊肉，可每当我吃的时候，心总会很沉口中难以下咽，那种窒息无力感像是有人扼住了脖子，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狗肉，吐了肉，放下筷子去吃泡面。十几年过去了渐渐地家里不再管我了，不吃会好受点的话那就不吃吧。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豆豆丢了，diudiu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橙子出现了，后来橙子走了，diudiu也不吃狗肉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延续。

可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养狗了，这份责任过于厚重，而我再也无法担负起一只狗的一生，再也不愿意承受那种突如其来的离别。顾城在《避免》中写道，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狗对我来讲不再是温暖和治愈，那就不养了吧。